嘭——
烟火一簇接一簇,东边一团青的西边两朵红的,当间夹着几束花白柳绿,申城的夜空在这个年夜里一片绚烂多彩。
这是文熙民头一回不在家过年的年关,有德公伯和单藏在,他倒也不至于“举目无亲”,只是不在家乡过年,简国华担心他不习惯。
原本想着邀请他来家里过年的,犹犹豫豫不好开口:他这样金尊玉贵,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少爷,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他们的家常菜,不知道合不合口味,不知道会不会看着一桌十二道中式菜的年饭规格说老派没新意,不知道他想吃的自己能不能买得起,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心。
且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,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,光是顾虑前后了。
父母亲说,外婆上了年纪,今年也该回去陪她过个年,老人家年纪大了风寒风热在所难免,但也正是年纪大了让人担心。好些年没回外婆家过年了,平日里回去得也少,母亲的身体也不好,于情于理都该陪着回去见一面。
母亲不是生来为母,她也会想自己的妈妈。
这么一犹豫,事儿就这么定了。
简国华心里有些失落,但又没办法改变,只好往好处去安慰自己。想着吧,虽说申城不是他的家乡,但德公伯和单藏都是陪着他长大的,亲人一般地相伴这么多年,不知在一块儿过了多少个年了,他们在一块儿过年也亲近,好过拖着他到简家来。
小少爷看着横,调皮滑头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,亲近的人却是知道。他心思小,一句话别人听着打眼过去风一吹就没了,他能听进去记好长时间,自个儿瞎琢磨,越琢磨越钻牛角尖,想到最后都觉得是自己的错。
说不准到简家过年他还不自在放不开,回头没吃饱还给饿瘦了,想想还是算了,他和德公伯过年挺好的。
小少爷家那里里外外加起来比简国华全家三口人可是多得多了去,这么一想又怎么会不热闹。
既然定了要去外婆家,那也就不把心里原本的打算告诉他了,免得他多想。
外婆家不在申城,去一趟来回准备的年货,备马车还有母亲的药,算着路程去一趟也得两天,好些事要提前准备,一家人商量定时间在大年前七天收拾妥当出发。
简国华提前去了文家和小少爷说了这事,怎么说呢,还是得打个报告。
小少爷那会儿刚在练字,听到话时笔尖儿一顿,随口应和了一句:哦~那,玩儿得开心。
话里有些假客套,听着语气还是乖的,再来就没下文了。简国华还凑近去逗他,其实本意也不是要拿他开玩笑,只是不知怎么自己回家看外婆竟莫名生出些心虚来,总觉得空落落的,倒不是不敬重老人家,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。
看着小少爷不说话,专心致志的练字又觉得有些搁楞,真要说不对又说不出什么不对,于是逗他:“不说话了?真生气还是假认真啊哈哈哈。”
他总是逗人,只是这回自己话里都发虚,颇有强颜欢笑的意思。
“看老人家我有什么好生气,把我说得跟什么似的。”小少爷挑着嘴角瞥了他一眼,那么一笑又把眼神缩了回去,左小臂推着宣纸,讲:“去去去,我写字呢。”
不对,这话和语气都不对。
怎么会这样讲话,太客气太乖巧太合情理,这不是熙熙对大华说话的语气。
他确实不是什么不讲理一根筋,更不是凭着小少爷脾气胡作非为就吵闹一通的人。
简国华低头抿唇,胸口几个起伏,抬起头又扬着假假的笑意玩笑:“你会不会想我啊?”
“有病吧。”文熙民嗤笑一声,学着他玩笑,却不抬头看他:“俩大老爷们什么想不想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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