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日无聊,挂在网上的时间更多了,我活在孤独与等待中。不是等宝玉,是等&ldo;观棋不语&rdo;。同他聊天已经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,如果没有他,真不知道那无边的寂寞与空虚该如何忍耐?
终于有一天,观棋不语邀请我见面。我犹豫了又犹豫,思量了再思量,最终还是拒绝。不仅是怕茗烟,也是怕自己。
我怕真实世界里的观棋不语太平庸令我失望,也怕他太不平庸我过于满意,那样,我会爱上他的。而爱,是一件多么痛苦而不可能的事情。可以想象一个&ldo;二奶&rdo;的爱情吗?
爱情这个词,是为林黛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小姐准备的。听说她因为在三角大战中败给薛宝钗,气得远走巴黎一心一意闹失恋去了。失恋?多奢侈的玩意儿,也只有像她那样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才玩得起。至于我,顶多只能在网上长吁短叹几句罢了。
宝玉结婚那天,我也去了。薛宝钗果然好风度,还特意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些话,夸我是个尽职的好秘书。又同我合影。
记者很多,很兴奋,扛着大炮一样的像机到处拍照。我这才注意到,来赴宴的不仅有本市各位高官富商,还有几个著名影星。咦,那在墙角被一堆小姑娘围着要签名的,不是新近风头最健的红歌星蒋玉函吗?要知道,我也是他的&ldo;fans&rdo;呢。
正想要不要挤过去也请他签个名儿,他已经抬起头望向这边来了。我们的眼光于空中相对,就像放烟花那样噼哩啪啦地撞在一起,让我觉得头晕目眩。这,就是所谓明星风范吧?果然星光灿烂。我可真是为他心仪!
薛宝钗拉一拉我,说:&ldo;原来你也是琪官迷,哪,我这里提前备下了他一叠签名照,送你几张吧。&rdo;
我一愣:&ldo;琪官?&rdo;
&ldo;是啊。&rdo;薛宝钗温文尔雅地笑着,&ldo;你是他的歌迷,会不知道他小名儿?&rdo;
&ldo;啊,知道,当然知道。&rdo;像我这种小聪明的女子,也许不知道曹雪芹就是曹沾,李清照别号易安居士,而李白和李太白是同一个人,但是却不会不知道张国荣小名弟弟,谭咏林就是阿伦,蒋玉函又叫琪官。我只是在忽然看到照片上龙飞凤舞的琪官签名时,忍不住心里一动,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。
琪官,琪官,倒过来不就是&ldo;观棋&rdo;吗?会不会,他就是观棋不语?会不会呢?
舞会开始了,琪官朝着这边走过来,一众女孩子都骚动起来,紧张地猜测着他会成为谁的舞伴。我不待他走近,故意大声说:&ldo;音乐好,布景也好,云想衣裳花想容,真是热闹啊。&rdo;
他明显地一惊,径直走到我面前轻轻下腰做个邀请礼,我微微一笑,仪态万方地在一干争奇斗艳的女孩子的注视下款款地走向他,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中,任他的手扶在我的腰上。我们共舞,醉在音乐灯光里,醉在彼此的眼眸中。他低语:&ldo;云想衣裳花想容。&rdo;我回应:&ldo;观棋不语真君子。&rdo;
真的是你。真的是他。真的是爱情。
我醉。
醒来,久久不能还神。分明不是我的怡红院,可是房中布置,何其相像?墙上字画,柜里酒水,如果不是出自宝玉的手笔,又是哪个?
我迷蒙地望着琪官,问:&ldo;这是哪里?&rdo;
&ldo;我的家。&rdo;
&ldo;你在家在哪儿?&rdo;
&ldo;紫檀堡。&rdo;
&ldo;紫檀堡?&rdo;我悚然而惊,三魂轰去两魄。紫檀堡。这名字我太熟悉了,当初与地产公司签约时,还是我代为牵线的呢。怡红院,紫檀堡,原来,我与琪官的户头,是同一个老板。
我忽然大笑起来,笑得咽住,笑得流泪,笑得肝肠寸断。
一个二奶,一个鸭公,齐齐背叛了他们的老板,竟然谈起爱情来。世上,可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?
琪官也明白了,低下头,表情渐渐扭曲,带泪的声音流淌在黑暗中:&ldo;我原来是个酒吧歌手,是贾宝玉给了我机会,找人包装我,出钱灌盒带,给我拍tv,联系演出,把我捧成明星……&rdo;
一样的人,一样的路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一起,明白了他在聊天室里的欲言又止,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隐隐感到的不安所为何来,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&ldo;白天你不懂我夜的黑&rdo;。
白天我不懂他夜的黑?不,我懂。我太懂了。因为,我们流浪在同一个黑色夜晚。他是为了名,我是为了利,殊途同归地撞在一起,就像那首以纯情著称的诗:我们相逢在夜的海上,你有你的,我有我的方向。你记得也好,最好你忘记,那相遇时互放的光亮。
&ldo;最好你忘记&rdo;。我和琪官的故事,和大多数网恋一样,见光死。为了生存,我必须忘记。
回到怡红院,我只觉浑身疼痛,从未有过的痛。从里至外,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里都是痛。
我看着满室的锦衣华裳,美酒名茶,落地音响,豪华浴室,这些,都是夜晚给予我的。也许,正是因为夜太黑,才这般眷恋萤光石火。可是,那幽微的火星,会烧毁我。我,要不要跳下去?
电话铃在这个时候猝然响起,我接听,听着听着,眼泪流下来,不可置信‐‐怎么能相信呢?那么大,那么有权有势的一个贾府公司,忽然就会倒下来!做假帐、欺骗股东、偷税漏税、贪污贿赂……一句话,贾府涉及商业罪案,一切属于贾府公司的产业,包括怡红院,都要查封!
我的二奶身份被曝了光,&ldo;花袭人&rdo;三个字成为小报头条的香艳主角。不过,谁在乎?
就让花袭人出名出丑去吧。我早已恢复了花蕊珠的真名实性,搬进紫檀堡去‐‐琪官比我有心计,早就让贾宝玉把产权易主,因此,贾府和怡红院被封,紫檀堡却可无恙。一直都知道&ldo;鸭&rdo;的价格比&ldo;鸡&rdo;贵,这会儿才算真正见识了。
蒋玉函的事业如日中天,丝毫不受贾府案的牵连,他正如一颗璀灿明星冉冉升起,自由而纯洁。无论是演出还是私生活都循规蹈矩,无懈可击。不知多少记者要求上门采访他的家庭与婚姻,他总是笑笑说:&ldo;我妻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,不事张扬,还是不要打搅她吧。有什么问题,尽管问我好了。&rdo;
于是记者们便哄笑着要他谈一下恋爱经过,他毫不扭捏,非常合作地露出一个琪官式招牌笑容说:&ldo;是网恋啦。我们在网上一见钟情,然后约会见面,发现对方居然不是恐龙,好意外,好高兴……&rdo;
句句都是真话。
第8章薛宝钗之决战情场
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成功地嫁给了贾宝玉。
宝玉并不是有多么好,但他是许多女人追逐的目标,尤其是林黛玉的梦中情人‐‐就凭这一条,便足以让我有理由殚精竭虑非他不嫁的了。
我和黛玉是闺中密友,本市十二名媛前两位,但到底谁是冠军呢?各人自有一批拥趸者,唇枪舌剑口诛笔伐多年,始终不能得出结果‐‐也许结果是有的,只是我不肯承认‐‐我从不承认我不如她,虽然没有一条她比我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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