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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!你完全是瞎说!……你想骗谁啊?他永远也没机会见到汤米·格罗根!他想都别想!即使他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是汤米的对手!格罗根三十秒就能把他撂在地上!”
“老——天爷啊!”
“他肯定能!”
“啊,啊!你疯了!格罗根!老——天爷啊!”
就这样,伴随着笑声、否定、同意——这些人们交谈时经常附带的东西——他们能毫不厌烦地连续交谈几个钟头。
有时候他会暂时中断一下谈话:他会去留个口信,支付房租,询问有没有人打过电话等等。
他一敲门,他们的谈话声就会戛然而止,屋子里突然会安静下来,里面会传来几声低语和干巴巴的窃笑声。很快有人就会说“进来”,于是,他便走进这个静悄悄的屋子,谈话者们突然都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。他们全都静悄悄地坐着,或者打一两句招呼,表面上显得很友好,可是脸上那种狡诈的表情却会一闪而过,他们薄而生硬的嘴角会流露出一丝散漫、腐化和嘲弄的意味。墨菲夫人会站起身并走过来欢迎他,她的声音里带着虚假的热情、做作的礼貌和一种可怕、傲慢、滑稽的友好态度,她脸上会突然露出一本正经、严肃的表情。她的脸上带着那种散漫、嘲弄的表情,专注、不怀好意地听他说话,她和其他人的脸上会平静地闪过一种狡诈的神色。随后,当他离开他们、在身后关上房门时,屋子里暂时会出现一阵狡诈的沉寂,接着就会传来低沉的咕哝声,然后爆发出一阵突然、粗野、生硬、嘲弄的大笑,有人会说:“老——天爷啊!”
他瞧不起他们,他讨厌他们,因为他们太乏味,肮脏,不诚实,因为他们的生活太愚蠢,太单调,太丑陋,因为他们那种从容、傲慢的不友好态度,因为他们小气、邪恶的生活中藏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和秘密,这一切都隐秘地藏在暴力、堕落的人生哲学和宗教般的狂热背后,用一个土包子般充满敌意、无知的眼神打量着异族人和陌生人。
所有的男人都是一副干瘪、瘦弱、粗鲁的样子:墨菲先生身材瘦小,就像软木塞一样干缩;他脸色发灰,薄薄的嘴巴凹陷下去,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散漫、嘲讽的意味,留着两撇灰色的、参差不齐的小胡子。尤金经常看到他穿着衬衣,脱掉了鞋子,穿着长袜的双脚向前搭在椅子上。菲尼、奥杜尔、吉米和埃迪·墨菲虽然体形、块头和年龄各异,但都皮肤油光发亮,目光生硬呆滞,说话时从薄薄的嘴角吐出贫乏的词汇。墨菲夫人是这群人中体格最庞大的,不管在何种恶劣的情况下,她都是一副成熟、生育力旺盛的样子,这一点其他人都不具有;她是个大块头的邋遢婆娘,银白色的头发使她看起来颇似一位狡猾、阴险的老巫婆;她兴奋、红彤彤的脸上有一片片红色的湿疹,她说起话来中气十足,笑起来也很爽朗,可她的脸上也和其他几个人一样带着那种虚伪、敌意、阴谋、神秘的表情。
埃迪·墨菲是最小的儿子,也是这群人中最优秀的一位。他身上的正气和慷慨本能还没被抹杀;他依然保持着一种扭曲的、直率的友善,还保持着年轻人对更美好、更热情、更大胆、更自由的生活的基本感受。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开始笨拙、害羞、不善辞令地与尤金交朋友了;他开始来尤金的房间串门,不久就开始和他谈一些他的大学生活和他的未来梦想。他是个小个子青年,和他父亲一样干瘪、热情、机警、瘦缩,他是那种皮肤浅黑的爱尔兰人,黑色的头发,黑色的眼睛,一条腿弯得很厉害,向外撇着,他说这是中学时期踢足球摔断腿留下的后果。第一次走进尤金的房间时,他腼腆、尴尬地站在那儿,显得有些迟疑,时不时地迸出几个词,同时茫然、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籍。
“你要这么多书干吗?呃?”
“读啊。”
“啊!你想骗谁啊?你读不了这么多书的!没有人能读得了这么多书。”
事实上,那儿只有两三百本书,可是他的吃惊神情给人的感受是:即使维登纳图书馆[38]的全部藏书都放在那儿也不会比这些更多!
“嗯,这些书我都读过了,”尤金说,“至少,大多数都读过了,另外还读过很多。”
“啊!真的吗!”他目瞪口呆地说,显出一副震惊、难以置信的样子,“你读这么多书干什么?”
“我喜欢读书。你不喜欢吗?”
“哦,我不知道。你知道,”他的双手和肩膀轻微地抽动了一下,表情痛苦地说,“……算啦。”
“你在波士顿大学上学,总得读些和你的课程相关的书,是吧?”
“是吗?”他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,然后大声说道,“应该是吧!……天——哪!那些家伙在你面前放了一大堆书,简直是犯罪!”
又是一阵不自在的沉默。然后,他继续盯着那些书,略显尴尬又不知道该说啥,东摸摸,西瞧瞧,突然之间,他得意扬扬地迸出几句话:“莎士比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诗人。他写戏剧,也写十四行诗。十四行诗就是一首有十四行诗句的诗:它由两部分构成,一个六行诗体和一个八行诗体。”
“非常不错。读那么多书肯定让你够累的吧?”
“那还用说吗?”他大声说,“那可是个古怪的世界!……你知道谁的散文作品写得最好吗?”他又突兀地迸出一句。
“不知道……是谁啊?乔纳森·斯威夫特?”
“啊!”
“艾迪生[39]?德莱顿?马修·阿诺德?”尤金满怀希望地问。
“啊,啊!”他轻蔑地大叫,“你也错得太离谱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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